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秃尾巴老李传说形象在民众生活中的功能

发布日期:2016-12-14 浏览次数:2179

 来源:学术堂 所属分类:民间文学论文

  作为中国民间文化中极具生命力的一种形式,传说以其鲜活的角色形象,错综的情节单元,深厚的生活感染力在文化传承中生生不息。传说的背后蕴含着人类共同的思维逻辑和深刻的心理结构,反映并满足着人类各种实际的或象征性的需要。

  在民间传说一系列家喻户晓的形象中,“秃尾巴老李”作为山东人的保护神成为特定地域文化中一个意义符号,承载着诸多功用。他是心理安慰剂,在无法预知的天灾面前赐予人们实际的帮助;他是词语释义,可以解释众多超自然现象的渊源;他是信仰的对象,传承着相关的民俗知识与节日仪礼,直接影响着传统社会中人们的生产与生活。他的故事涉及到人生中难以躲避的很多话题,涵盖着人类思维中常见的二元对立结构:生存和死亡,幸福与灾祸、顺利或艰难;其相关信仰活动又经常联系着家族或村落的权力与义务、秩序与规则。本文将传说放回到生活的场域,通过描述秃尾巴老李传说中包含的众多真实且与讲述者和听众都息息相关的信息和情感,探讨该传说形象在民众实际生活中的具体功能,尤其是作为一种沟通的媒介,其在民众生活世界的互动中承担重要责任。

  一、传说形象具有互动媒介功能的必然性

  众所周知,民间传说是由集体创造、流传的,它所描述的人物及风物形象具有鲜明的地方性和民族性,其内容有一定的教育和娱乐功能。追溯、探究它的创造起源、创作方式、传播渠道及传承心理,不难发现,历经时光洗礼而久传不衰的传说形象,其所具备的互动媒介功能是与生俱来的必然产物。

  (一)生活历史塑造的传说形象

  调查资料显示,“秃尾巴老李”的传说故事大多牵涉某个家族或村落的起源,换言之,“秃尾巴老李”就诞生在中国古朴的传统村落中,并在此留下了这样那样的印迹与故事。如在诸城传说中:

  没尾巴老李出生后,吓死了母亲,被父亲砍断了尾巴,一溜烟就往东北跑,尾巴拖拉着划出了一道大沟,被人称为黑龙沟。也有说法是每年五月十三秃尾巴老李母亲的忌日,它都要回山东上坟。大旱时,他就泪流满面,大雨倾盆;涝天时他的泣声小,雨就小。有一年,老李实在控制不住思母之情,放声大哭,平地涨水。老李十分内疚,嗖的一划,划出大沟一道,雨水流进沟内,消除了涝灾,这条沟就被人叫作了黑龙沟。明初,山西移民到诸城黑龙沟附近的人,听到没尾巴老李的传说后,都把自己的居住地命名为黑龙沟,新出现了赵家黑龙沟、孙家黑龙沟、刘家黑龙沟、小黑龙沟、大黑龙沟等一溜黑龙沟。①在历史追溯中成型的传说人物与村落、家族、地理风貌有机结合,自然而然地成为人们记忆时间和场域的标志,在人群交流中承担着重要的作用。

  (二)传说形象富含生活细节

  传说以口耳相承为基本传播途径,因此,个人在传说的叙述中会有意或无意地增添日常化的情节和生活中的情感,以便于记忆和流传。秃尾巴老李传说的很多分支故事中都包含着真实的、有价值的、与讲述者和听众都息息相关的信息和情感。因此在民众的现实生活,尤其是人群之间的互动过程中,其很容易作为常见的沟通符号搭建起人与人之间的交流桥梁。

  第二年,秃尾巴老李干脆不种庄稼了。掌柜的知道他不是凡人,都不管他。一天,他说要去种荞麦。掌柜的就给他些荞麦种,他就满山扬。没歇儿的功夫,天就下雨了,掌柜的一看,满山遍野长满了荞麦。干了二年,掌柜的就发了财。(烟台传说)②到下晚年幼的拾柴禾的,下山了,找个石崖蹲着去了。他哎打个滚,摇身一变,变条大黑龙,“哧哧”地两爪子,抓一大堆,打滚又变人,捆上挑了回家。(费县传说)③由此可见,“秃尾巴老李”这一传说形象具有浓郁的生活气息,它来源于乡土,熟悉民间的人情世故,能够为乡邻的农业劳作发挥自己的作用,寄寓着乡村生活理想与愿望。传说形象与乡村息息相关,与乡党声气相投,应该说,其所具有的生活化功能是一种自然属性。

  二、“秃尾巴老李”在家族互动中的功用

  传统社会中,“秃尾巴老李”以突出的灵验辅助了农业生产,为乡村和乡亲带来实际的恩惠,备受推崇。现实生活中,作为传说形象的“秃尾巴老李”,其具体功用已远远超出了佑护风调雨顺、平安出行等表象性范畴,从深层次的心理状态来剖析其作为核心内聚力以强化家族历史感、作为荣誉象征以提升家族地位的意义,更值得人深思与体味。

  (一)作为核心内聚力,强化家族历史感

  中华民族早在公元前7000年就已经进入农耕时代,农业直接取资于土地,所以“直接靠农业来谋生的人是黏着在土地上的”④,其生活状态亦是世代沿袭,这种黏着与沿袭必然导致民众对传统的无上尊崇。其中,最为强烈的当属祖先和故土意识。一种传统的寻根意识成为全民族的共同心理,每一个家族,都有关于自己来历的故事,通过口耳相传代代留存。

  在山东盛传“秃尾巴老李”事迹的地方,民众对其态度很值得玩味。他们并非仅仅将其作为一个地方神灵来崇拜。由于奇特的出身,“秃尾巴老李”在各地都有被当作亲族另眼相看的例子,成为某个家族或村落独有的标志。莱芜市八里沟村的李氏族谱上明确记载着“秃尾巴老李”的出生与功绩⑤。诸城南三里庄村,当地的李氏家族也自称为“秃尾巴老李”的后人,虽然其家谱已于文革时焚毁不见,看不到其神龙祖先的文字记录,但诸城李氏族人至今还保留着拜龙尾、认龙祖的祭祀传统。

  保存“没尾巴老李”半截尾巴的李姓第一代传人叫李开源,第二代传人兄弟俩,老大李槐、老二李木,后因战乱灾荒,传人断代。清末,李金平的老爷爷(第十二代传人)李龙桦,经过多方查证,去东北将被老毛子抢走的半截尾巴赎回来,然后传给儿子李旭云(第十三代),李旭云又传给儿子李乐春(第十四代),现存于第十五代传人李金平家中。①以“秃尾巴老李”为标志的家族历史,一方面回答了人们寻根的困惑,为自己找到安身立命的根基;另一方面通过勾画祖先筚路蓝缕、创建生活的努力,暗含着对先人的颂扬与纪念,记忆祖先的来历与生活成为每一个孝子贤孙所必作的功课,也是潜意识中与祖先的一种交流,从而获得神灵后人的心理安慰。在将“秃尾巴老李”当作家族文化资源予以利用方面,有的村庄甚至围绕着龙王事迹以及对该地的贡献,形成了包括信仰传统、集体价值观念和具体实物在内的一整套特有的家族文化,可谓做到极致。②

  (二)作为荣誉象征,提升家族地位

  传统中国是一个宗法社会,家族不仅在人们的观念中根深蒂固,还是村落社区的重要组成部分。家族有一定组织和领导系统,对于其内部的个人与小家庭有直接的掌控,并进而对整个村落的秩序与权力分配有所影响。因此,杂姓聚居村落中常常会出现大家族争夺村落权力的现象。为了扩大强化自己家族的影响,可以借助各种各样的手段,经济的实力、政治的地位、繁盛的人丁等,有些特殊的习俗也成为扩大家族声威的有效手段。③ 在信奉传讲“秃尾巴老李”的地方,其作为一种标志性的文化资源即具有这种功能。

  最早从文登龙母开始,很多地方都强调“秃尾巴老李”的族人和家人的力量。“崂山阴岛……以后若干年间,每逢李妻祭日,这条秃尾巴龙总是身挟冰雹和雷鸣光临,周围百姓苦不堪言。纷纷向李根求情,让他向儿子求情。李根无奈,便率众乡亲面向苍天祷祀,望儿子念大地养育之恩,保佑百姓安居乐业。秃尾巴龙好像理解乡邻们的心愿,以后很少来此,从此大地风调雨顺,年年丰收。为纪念它,百姓修起庙宇,塑了它的身像纪念它,四时香火不断。”④诸城南三里庄李氏家族也特别指出向龙王求雨必须要带上姓李的才管用。而费县西蒋与龙王同族的朱姓家族中甚至还流传着朱龙王给自己家里人看孩子的传说。⑤ 作为龙王的同族,讲述神的灵异和相应的家族超凡特性,无疑是提高自己家族地位、扩大影响的最直接最有效的手段。

  至于其他家族,则通过渲染先祖与秃尾巴老李的特殊情谊,来突出本家族的与众不同。文登张家灌张培芝的讲述中,说自己祖先曾经为“秃尾巴老李”请假探母并因此得到了老李的回报。

  清家时,俺老太爷在京为官,名呼云龄,字玉九。有一天,张天师邀他做客,他就应邀来到护佐门。……天师说:“恁这个乡亲来给你讲个人情,(要)不,我不能叫你家去。”老李,他最孝顺了,……家去了。这是个人情呀,以后,俺老的御官不做了,往家走。他去了,“张某人,你将近就要起程了,我老李没有旁的送你,我送你把伞一一天太热了。”“不用哇,做什么,咱们乡里乡亲的。”俺老的把这事也没当景啊。起程回家了,走到照旺庄了,想起来了,“你看看老李,在京的时候他就说送我把伞。我这来到家了,我也没看见。噗啦声,那块云彩散了---从出京,那块云彩老遮着他的轿,这些轿夫也不热。……等来家以后---”张某人呀,我没有什么打你的人情,我送几个菜畦子给你,你好种小菜吃。“---晚上秃尾巴老李托梦给他。”不用喀,哪好这么的。崦,我说就算。第二天大雨,可真把岚子前的小泊吐下来了呢。那村离岚子前六七十里地,那么吐下来了?老辈说,(那泊地)有一千来亩,连树都搬下来,送饭篓子都挂在树上。(文登传说)①故事套用了文登丛兰为“秃尾巴老李”求情探家的情节,又加上了送地的情节,无形中提升了自家的身份。

  作为村落中的一个家族,在激烈的生存竞争中,为了巩固家族在村落和区域中的社会地位,政治、经济实力固然是首要的,然而在一定意义上,利用宗教信仰或其他文化资源的力量也是必需的,其目的无非是借助神的力量维护家族的安全、利益,维系家族内部的团结,扩大家族在村落和区域中的影响。②

  三、“秃尾巴老李”作为群体划分的标志功能

  在今天大众传媒无所不在,交通和信息工具强大发达的条件下,“秃尾巴老李”作为知识体系的传承需要已大大降低,但其作为面对面交流互动的工具特性依然强大。在家族、村落等群体内部或群体之间发生互动时,“秃尾巴老李”作为一种文化资源自然就成为重要议题,不仅承担着前述的回忆祖先历史、提升家族地位的责任,而且具有标志性的群体区分功能。

  所谓群体,指的是本质上有共同点的个体组成的整体。群体是自古以来人类生存、繁衍的基础条件。人类的思维结构中天然就具有分类的本能,分类需要标准,什么样的标准作为划分人群的依据,人们可以找到各种各样的途径。融合了信仰内涵的秃尾巴老李传说不同于民间故事,他以史实的面貌活跃在民众的生活世界,作为一种文化符号存在于民众的互动之中,因而带有群体心态史的意义,同时某种意义上也具有区分不同群体的标志作用。但由于民众世界中互动的形式与互动者的类型千差万别, “秃尾巴老李”参与其中时必然也体现出不同的侧重。

  (一)以保佑家乡为依托,划分本地族群与异地族群

  “秃尾巴老李”是一个在山东境内被普遍认同的地方保护神,其最为民众熟知的就是黑龙江上“没有山东人不开船”的习俗传说。在大部分山东民众心目中,“秃尾巴老李”成为山东人的形象代表,也是整个山东文化的显着标志之一。但是以保佑家乡为主要神格的“秃尾巴老李”在山东省内有传说不一的出生地,于是就出现了以其家乡或其乡亲为标志的信仰圈,区别着当地与异地、划分着本地族群与异地族群的界限。因此在这种狭隘的功利目的的支配下,信仰活动经常带有明显的地域印记。

  各地“秃尾巴老李”都有具体保佑的地域范围。在临沂费县,当地人都认同“秃尾巴老李”(朱龙王)保佑从西蒋到临沂大岭这一带的说法。①这个范围恰好与以龙王堂为中心的祭祀圈、婚姻圈、市场圈互相吻合,也是每年庙会庙戏摊款的大致范围。菏泽龙王冯,“秃尾巴老李”(焦龙王)离开时许诺曰:“感公谊,附近四十里不受冰雹,乃所以报公者。”莱阳张家观则将自己周围四十里的肥沃土地归功于“秃尾巴老李”的开垦。李龙在回家的路上连风带雨加雹子,弄得大海波浪滔天,回到家后,母子相抱大哭一场,在这期间,张家观周围方圆四十里,接连下雨,借此机会,为家乡人开垦了许多土地,土质肥沃。土质都是红色的。种粮丰产。②在保佑相应地域的同时,“秃尾巴老李”也会特意保佑相应的人群。老李每次回家祭祖,很关心家乡的穷苦人家,芋桥和周围庄上的穷人,户户都要囤满仓流,足够吃一年的啦。“秃尾巴老李”到关东,年年风调雨顺……临沂人到了关东可好了……秃尾巴老李见临沂人去了,格外保佑。庄户人到哪里也是打庄户,临沂人下关东也就是去开荒种地,呆那里不怕旱不怕涝,是块地就能伸勺子挖饭吃,有秃尾巴老李向着还怕天?“④

  (二)以庙宇归属权为中心,分配村落权力

  山东大部分的秃尾巴老李庙宇是建立在村落之外,往往由附近的几个村庄共同管理,如费县龙王堂、文登回龙山,即使是建在村落内部,如菏泽市牡丹区龙王冯村内的龙王庙,也是由七个村庄的会首共同负责。所以,管理权责的划分直接体现了各村落在现实生活中的地位和影响力。

  在菏泽龙王冯村,庙宇虽然建在龙王冯的土地上,但管理庙宇的会首却以武城集为大。对此龙王冯的村民却毫无意见。他们自己解释说因为那里出过进士,行政级别高。而龙王冯原龙王庙碑记《东明县正堂刘谕单》的碑文中明确记载着这样的字句:“查武城集地方代管有龙王冯家村……”可见在清代,武城集一直对龙王冯村负有代管之责。龙王冯对武城集地位的认可,完全是两村历史地位的延续。当然也有不被认可的村落。菏泽市王浩屯镇吕沟村信奉龙王比较晚⑤,但后来也建起了龙王庙而且不再到龙王冯祭祀,“他该给这边交钱,他不交,跟这边闹得也很别扭。他唱戏,馍都是从馍店里弄的,弄来时候没事,他一熘,就说是‘鬼捏了',就跟死面的一样。”⑥这种借神灵惩罚来体现村落享有祭祀权力正统性的例子其他地方也有记述。栖霞县香夼村的秃尾巴老李庙每年二月初十有庙会,西至小河畔家,东到徐村,南至南庄,周围四十八个村庄的人都到此地赶庙放鞭炮。庙会期间,此地鞭炮齐鸣,声传十余里,声势颇为壮观。几十年规矩不改,没有敢反对者。有一年千家沟村人说:“年年放鞭都到香夼放,今年便在咱村里放,也放给自己老婆孩子听听。”便未去香夼放鞭炮。结果当年夏秋,这村便受了雹灾。

  连松树头都被冰雹摧折。⑦庙宇的具体归属常常引发村落间的矛盾与争执。香夼村的秃尾巴老李庙最初在蛾山、香夼、藏家三村之间的西沟龙眼(泉名)处,开始香火并不兴旺,百姓赶庙时断时续,没有常规。康熙五十年(公元1712年),翟氏人始搬进香夼村定居。三代后,翟氏家族人丁旺盛,乾隆四十一年(公元1777年)翟氏家族开始掌握了乡村政权,城里亦有了做买卖的商人。掌握了村中实权的富户翟仪与翟剑二人发动村民搬庙进村,重修此庙。因为旧庙、新庙周围之地尽为翟氏兄弟所有,是以别人亦毫无办法,最后李老爷庙由西沟龙眼搬到了香夼。搬庙的举动导致藏家村与香夼村二村隔阂甚深,许多年两村秧歌队都互不走动往来。①即便没有明显的矛盾,各个村落村民的意识和话语中,或多或少都会表达出自己对庙宇支配权的正当性。在费县,楼斗湾村一直力争龙王堂属于自己村,村民田续发说:“那片山林最早是楼斗湾捐给庙里的,解放后分庙产,给了周围村子,楼斗湾就剩了中间一块。”②但这种说法却无法获得周边村落的认可,费县南阳庄会计颜景修说:“山林是附近几个村庄一块捐的,后来又还给各村。”③在文登回龙山,一山之隔的山东、山西两村因为争夺庙宇的归属权也有类似的心结。互相矛盾的话语中可以清楚地看到不同村落对于“秃尾巴老李”的争夺,但这种争夺并不涉及经济利益分配,更多的是一种心理上的需要,显示的是以地缘结成的利益共同体的荣誉感和凝聚力。

  (三)家族内部的支系再划分

  即便是在一个家族内部, “秃尾巴老李”也能够成为一种划分群体的标志。龙王冯村分为东冯和西冯,并且一直存在着家支大小的争论,其中焦龙王庙宇的坐落位置在这场争论起到了关键作用,因为两支都认可庙在哪一边哪一支为大的说法。由于原先龙王庙的土地属西冯所有,一直以来,西冯人都以此为据证明自己为长支。但1988年冯家重修家谱时考察了整个村落,发现东冯还有一个老庙底子,比两村交界处龙王庙旧址建造的时间还要久远,从而印证了东冯为长的说法,使得西冯最终不再争执。家支大小并不是这次争论的根本,真正目的在于掌控庙宇的监管权。按宗法社会传统,祭祀是属于长支的权利,家支大小提供了权利分配的直接依据。从1988年重修庙宇,两个家支间的权力分配的争议就从未停止。东冯不满西冯对龙王庙的处置,尤其是让外人加入到日常庙宇管理中来,认为其中掺杂了太多的商业因素,于是在东冯的民间话语中就兴起了这样一种新说法---利用龙王来发财是对龙王的大不敬,会惹龙王不高兴,并自豪地宣称东冯人不会利用龙王做生意,指东冯的人没有在龙王庙会上卖香火的。西冯则充分利用自己的地理、人脉优势,不仅在庙宇扩建中引进外来资源(包括经济资源和人力资源④),甚至变更了龙王庙的名称---更名为龙海寺以适应当前的形势,而且还积极参与庙会的经济活动(主要体现在香火买卖上)。东冯人通过寻找龙王庙宇坐落和肯定自身品质,对自己的祭祀地位据理力争,实质上暗含了要求获得庙宇监管权的申诉,是一种试图重新分配家族事务权的努力。在此过程中,秃尾巴老李(焦龙王)庙既是两个家支争夺的目标,同时也是家族权力分配的认定依据。

  总之,在以群体为基础的传统社会互动中,内外之分是必要且永恒的;但作为互动单位的群体,其大小范围却是可变的。以龙王冯为例,相对于外姓人,冯姓人是一个群体,都是”龙主“,以”龙主“的话题与外姓人进行交流。而冯姓的内部,东冯、西冯又是相对独立的群体,家支大小的争论,庙宇最初的坐落在东冯、西冯两个群体间引发争议,成为互动的开端。---这是群体缩小化的例子。群体扩大则可以从”没有山东人不开船“的情节中略见一斑。秃尾巴老李以山东人保护神的姿态出现在传说中,此时作为互动单位的群体就扩大成了整体的山东人,将具有相似特征的人群全部包容进来。当山东人面对着山东人以外的群体讲述该情节时,那种对于山东人群体的文化认同自然显露无遗。⑤但是,无论以何种范围的群体为互动单位,该群体必然享有共同的文化背景,能够分享同一种文化资源。笔者在文登宋村镇山东村调查时听到了一个有趣的说法。年近七旬的房得滋老人说秃尾巴老李出生在山东村,但他在山东有四处行宫,现在都被保护起来了。① 而他所说的四处行宫正是2006年山东省公布的第一批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中有关秃尾巴老李传说的四个地方(日照莒县、威海文登、潍坊诸城、青岛即墨)。在”非遗“申报的热潮中,一直执着于自身正统地位的群体在官方树立的权威下开始认可其他分支的存在,形成新的群体认同单位。这种共同的文化资源及其所具有的意义,使得特定群体成员能够与其他群体相区别,并产生对自身所归属群体的特殊情怀和成员彼此间的团结感。

  四、结语

  作为乡土社会生活中的互动媒介,秃尾巴老李信仰与传说的存在与流传加深了祖先记忆、提升了家族地位、辅助群体内部权利分配并为代际传承提供可资的凭借,但所有这些生活化功能的实现都需要经由”文化他者“的配合。在外来者面前,村落的来历、家族的传奇才成为区别内外的显性标志。在菏泽龙王冯村,冯姓人自豪地宣称自己这一族人都是“龙主”这种讲述只有当外姓人存在时,才有叙述的必要。作为交流另一方的非冯姓人有时会提出自己的反驳。在龙王冯采访时,一直住在龙海寺中老家鄄城的陈景芝对冯家的这种”龙主“说法很不以为然。她说:“龙王也不是到他们冯家来扛活的,是来破案的。他们冯家的老头在天上犯了法,下来了。但是天上少了三条龙,要找龙,玉帝就开会谁去找龙啊?龙王爷就自报家门说去找(龙),这样才来到冯家。”②但是,不论反驳还是赞同,这个话题毕竟使双方构成了一种互动。而如果交流双方仅限于同一群体的冯姓人,”龙主“的话题就失去了原有的意义,不再具有互动的功能。同理,作为互动媒介的秃尾巴老李只有代表一群人与另一群人进行交流时才能体现出其价值和功能。

  承载众多生活话题的传说形象,作为互动中的通识性符号满足了人们对祖先和历史的追溯渴求;承担着群体分类的标志功能,成为”我“与他人的分界,在各种互动与交流中历久不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