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魅力四射的诸城茂腔(潍坊新闻网--人文潍坊)

发布日期:2017-02-23 浏览次数:12068

来源:潍坊新闻网2017-02-06 08:53:36



诸城茂腔已有200多年的历史,盛行于距今约150年前。在以老满洲为首的四代茂腔艺人的努力下,茂腔在诸城不断改进,蓬勃发展。有名角的戏班活跃在汉王山会和堂会上,而乡村戏班里也不乏能人,农闲时经常是乡村的焦点。茂腔的唱腔、唱词地方特色鲜明,诸城人对它的需求度已经跟吃喝相提并论,多少年来,茂腔已成为诸城人雅俗共赏的精神大餐,是一种宣泄、抒情、心灵与唱段的同频共振。而随着时代的发展,茂腔发展陷入濒危困境,因此,一批老演员积极发挥传帮带作用,民间茂腔团体再度活跃,在诸城市政府的支持下,茂腔剧团创作排演了一批精品大型现代戏,在新时期,诸城茂腔求新求变,不断探索新的发展空间。

一、诸城茂腔流传两百年

茂腔脱胎于肘鼓戏——一种民间说唱形式,起源于苏北的老拐调,盛行于距今约150年前。传到临沂,后流传到诸城、高密、胶县一带,与这里的本肘鼓结合发展为茂腔。老满洲及其子女,无疑是茂腔在诸城发展的重要推动者。

老满洲丁氏

长子丁大(工大生或花脸)

次子丁仁奎(主弦)

三子丁三孝(司鼓兼演生行)

长女留妹(艺名大相公,工小生)

次女丁宝红(嫁王毓林,工旦角)

三女阳三(生旦均出色)

四女未演戏(早亡)

子王福举

长女彩云

次女彩虹

三女彩凤

王仙梅(女)

辛太美(女)

图为老满洲一家几代人的宗亲关系,也是诸城茂腔这一艺术瑰宝的主要创始家族。台可 制表

茂腔脱胎于肘鼓戏 伴奏简单只有鼓和梆子

山东的地方戏曲艺术非常发达,境内流行剧种多达30余种,大致分为5类。一是弦索系统:包括柳子戏、罗子戏(大笛子)等;二是梆子系统:如山东梆子、平调,莱芜梆子、东路梆子、枣梆等;三是肘鼓子系统;四是由民间演唱形式发展起来的剧种:如吕剧、两夹弦、坠子;五是由外省传入山东的剧种,如京剧、评剧、乱弹等。

肘鼓子也称“周姑子”,是从民间流行的花鼓秧歌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早期的肘鼓戏是分布在临沂、苏北一带的民间说唱形式,这种肘鼓戏已有200多年的历史,盛行于距今150年前,后来由临沂、日照流传到诸城、高密、胶县一带,发展为茂腔。其中一支流传到即墨、平度一带形成柳腔;一支流传到淄博、惠民一带发展为五音戏、灯腔。

早期的肘鼓戏叫“本肘鼓”,即肘鼓子调,也可以理解为本地流行的肘鼓子调,也称“老拐调”“噢嗬罕”“拉魂腔”。当时的伴奏很简单,据诸城老艺人张立祥(1880年生)介绍:他从十九岁开始学戏,当时流行的就是“本肘鼓”,只用一面鼓,一个梆子,一面手锣伴奏,没有丝竹乐器,连大锣和钹都不常用。本肘鼓的内容多是演唱男女爱情、历史故事、民俗风情,通俗易懂,风趣幽默,深受老百姓的喜爱。其曲调的特征是旋律简单,节奏平稳,唱词多为七字句式。演唱时观众就地一围,没有特殊要求,老百姓叫“踩扑土”,是一种底层的民间演唱形式。

就在这片酷爱音乐的土地上,这种产生于民间的戏剧,用人们喜闻乐见的形式,表达着人民的喜怒哀乐,歌颂着生活的美好,鞭挞着社会的丑恶,传播着民族的道德文化。

老满洲子女皆学戏 丁家戏班创冒肘鼓唱腔

茂腔的形成与一位还俗的尼姑有关:100多年前,苏北有一位年轻尼姑,自幼家贫如洗,传说祖父辈就唱“拉魂腔”、“海冒子”,她也喜欢唱。尼姑跟随父母从苏北流落到临沂沿街卖唱,风里来,雨里去,靠卖艺乞讨为生。

后来,尼姑还了俗,在日照的一个叫“老牛窝”的村子里嫁给了一个姓丁的民间唱肘鼓子戏的艺人,初时人们根据她丈夫的姓叫她“姓丁的尼姑”。那时,女孩子从小就得裹脚,可丁氏尼姑像满洲人一样不裹脚,所以,后来人们又叫她“老满洲”。不知道又过了多少年,老满洲生儿育女,一个个长大成人。1895年,她带领一家人,3个儿子和4个女儿翻山越岭来到诸城安家落了户。

老满洲7个子女,除小女早亡外,其余6个都跟她学戏唱戏,长子丁大,工大生兼花脸;次子丁仁奎,主弦;三子丁三孝,司鼓兼演生行;长女留妹,擅演小生,艺名大相公。次女丁宝红,即二嫚(又名成妹,1882年生),工旦角;三女阳三戏路宽,扮演生旦均很出色。当地有“三嫚不出台,不顶一台戏”之说。他们被老百姓称为“丁家戏班”。但老满洲的唱法与丈夫唱的本肘鼓有所不同,她唱的肘鼓调叫“拉魂腔”,其特点是女声唱腔下句尾音上翻八度,被称为“打冒”。经过多年改进,丁家戏班吸取两家的长处形成一种新唱法,改名为“冒肘鼓”,这种改变的时间大约在1896年到1906年之间。

二嫚唱工轰动周边县 博采众长唱腔更丰富

二嫚丁宝红相貌出众,嗓音优美,在她母亲的严格培养下,成长为一名优秀的演员。她唱工好,再加上表演出色,很快就轰动了诸城周边五六个县,在诸城曾流传着这样一句话:“二嫚的唱值千金,一两银子买一分。”

二嫚唱戏出了名,嫁给了大营村的王毓林,凭戏联姻,以戏结缘。

当时诸城早有本肘鼓的戏班,诸城北乡(现舜王街道大营村)的王毓林是唱肘鼓戏的名角,全家都是唱本肘鼓戏的,王毓林还擅司鼓,兼演小生(后来举家迁往林家村乡北潘家庄定居)。二嫚嫁过去后加入了王家戏班,妇唱夫随,互相切磋,这种结合也有利于互相学习,优势互补,对肘鼓戏的发展起了大作用。

二嫚继承了母亲老满洲在旦角的唱腔中,下句尾音向上翻八度的唱法,又在演唱中不断改进,吸取了梆子等唱腔和民歌小调的长处,移花接木,取长补短,给观众以新颖的感受。这时从江苏的赣榆县及临沂一带又传来了用柳琴伴奏的方法,不久后肘鼓戏改用胡琴伴奏为主,增加了月琴、三弦和打击乐,表现力有了很大提高。二嫚还常与河北梆子、京剧戏班搭伙演出,在唱腔方面也采取别的剧种所长,曲调更好听了。这是一个重要的改变,男女唱腔更加丰富多彩。

老满洲与女儿大嫚、二嫚、三嫚,及二嫚的女婿王毓林、二嫚夫妇的儿子王福举、长女彩云、次女彩虹、三女彩凤,孙女王仙梅,四代人都是以演唱肘鼓戏为业,本肘鼓也就是在老满洲与二嫚这两代人的努力中发展为冒肘鼓。

后来演出的剧目不断增加,如被称为“南岔子戏”的《五女会》《铁牌关》等也移植过来,这个久经磨砺、日臻完善的剧种在用文字记载时,谐其原音最后定名为“茂腔”。

二、汉王山会扎百余看台

彩虹的女儿辛太美。

汉王山古塔。

马万福年轻时跟二嫚学戏。

老满洲家的姑娘们个个能唱,在诸城、高密等地颇负盛名。二嫚夫妇还远赴青岛、大连等地演出,创建共和班;二嫚女儿王彩云、王彩虹等在诸城的春和班挑大梁,边演出边带徒弟。诸城汉王山的茂腔表演十分活跃,有时连演两三个月,对茂腔戏的传承起到了重要作用。

共和班赴大连演出 春和班活跃在乡村

老满洲和她的子女们在诸城、高密、胶县、五莲颇负盛名。丁氏艺人去世后,老满洲又嫁给了胶南茂腔艺人傅雪。

在诸城桃林镇的小亮马村,笔者一行找到了二嫚的外孙女辛太美,年过六旬的她至今还经常搭班唱戏。她说:“我母亲是彩虹,王仙梅是我的舅家表姐,从我老姥娘的爷爷算起,到我这一辈,唱茂腔已经是第六代了。”

1914年,老满洲去世。1917年,二嫚与丈夫王毓林进入青岛演出,代表剧目有《东京》《西京》《金簪记》等。后二嫚夫妇又和张凤宝(旦)、李元林(生)、李凤山(曾金凤之父)等组成“共和班”,经常在诸城、高密、安邱、胶县一带演出,还去过烟台、大连等地。

后来又出现了诸城的“春和班”,主要演员有二嫚的女儿王彩云、王彩虹,以及李树声、赵桂林、于福盛、范宝恒等,阵容较强。演出地点主要在枳沟、郝戈庄、相州、昌城、程戈庄、吕标等地的大集及白龙山的药材交流会、山会等,他们边演出边带徒弟。由于群众喜爱,学戏的人也越来越多,很多村子成立了小戏班。在这些演出活动中,汉王山的演出非常重要。

汉王山办山会热闹非常 扎百余座看台秩序井然

汉王山位于舜王街道老梧村东1里远,是东汉刘秀驻兵讨伐张步留下的遗址,飞得河蜿蜒绕山半周。汉王山是座秀丽的小山,这里有座千年古寺,毁于1947年,围墙陆续被毁,寺中有古塔(“文革”时被炸毁),寺旁有座古城堡,毁于“大跃进”。这里每年都有几次山会,会首是由相州、解留、城阳、汉东等乡的联庄会共同选出的。大型山会要扎两座相对的戏台,一座演戏,一座供奉玉皇大帝,叫作“神棚”。每天演戏前,演员要奏乐到神棚前拜祭“进表”,方能演戏。

戏台长、宽均为26米,台顶最多时挂五道檐,飞檐斗拱,檐下有彩绘镶板,由昌城乡辛庄子村的专业扎彩匠搭建。当地至今还流传有“要好看,挂大檐”的说法。

除此之外还要在场子周边扎100多座看台,村中老人们现在仍记忆犹新。看台类似小型阁楼包厢,前面有布帘,供大户人家看戏。戏演得好,大户人家派人到台上送赏钱,这时主持人宣布:“某某太太加官,大洋多少……”这种习俗在清代就盛行着。普通观众在场内,男女各在一边。为了维持秩序,还要准备一堆腊杆子,组织人员“押戏”,防止坏人捣乱。有一年看戏的曾挤破一辆二把手大车。

山会吸引了胶东各县,含烟台、福山一带的客商,戏有时连演两三个月。山会成为诸城北乡重要的商品集散地和文化交流中心,梆子、柳琴、京剧团等各类戏曲及马戏杂技团体来此演出,但主要还是本地的肘鼓戏。丁家戏班的老满洲、二嫚及她的下一代都是这里的常客,高密、胶县的名角也来同台演出。

二嫚老梧村传承肘鼓戏 闹匪患汉王山再无大戏

汉王山旁老梧村当时有前店、西店等几家客店,常有客商住宿,也有赌钱的人聚赌,戏班就住在这里,即使不搞山会也要唱堂会。汉王山是一个比较稳定的戏曲演出地和传承地,学戏的人吃住都在老梧村。至今,村中老人还记得老满洲家戏班几代演员的乳名。在这里,二嫚边唱戏边教徒弟。

在老梧村跟二嫚学戏的有孙维焕、孙维山、马万福、赵福田、掘村的王福昌、相州的郑桂林、昌城下泊的闫三、莲池的大由(艺名)、后塔桥的周世禄、胡兰村的李紫宽、上常旺铺的栾三、昌城的大生(艺名),昌城孙村的吕洪山、姜小五等,他们后来都在本村带起了戏班。王福昌曾跟二嫚等人一起在青岛演出,建国后与二嫚夫妇、高戈庄的琴师宋松斋等人加入青岛金光剧团,王福昌曾在《狮子楼》中饰演潘金莲,也是名角,红极一时。孙维焕外号“大口旦”,工旦角。马万福工旦角,演过《三劝》中的田瑞花和《丝兰记》中的侯美英等,曾随戏班一起到哈尔滨一带演出,几年不回乡,后被父亲追回。

上世纪20年代,汉王山会会首安排人到安邱搬戏班,用了9辆二把手大车,用9匹红骡子拉车,这排场引起了土匪的注意。唱戏期间,土匪占了山寺,把和尚吊在树上。当时汉王山上的育才学校幸好放假,老师下山报了信,相州、解留、汉东等多个乡的联庄会组织围攻,匪徒以围墙为防顽抗,放火烧毁寺中的关爷殿,一时硝烟弥漫,枪声四起。从诸城衙门来的兵丁从山后“鹰愁涧”的沟壑进攻,攻山人员身披多床棉被,泼上水攻山,有的用草苫子卷成大捆,泼上水往前滚动用于抵挡,慢慢靠近敌人。最终,联庄会1人阵亡,匪徒只有1人逃走,21人被歼,斩下的头颅吊在相州的牌坊上示众几天后,又送到县衙请赏。此后汉王山再也没演过大规模的戏,但常有小规模的演出。

中共山东省创始人之一王翔千是相州人,相州离汉王山10里路,抗战时期,在济南革命的王翔千为躲避敌人追捕回到家乡,曾多次组织相州王氏私立学校的师生到汉王山会上散发传单,演出《抗战五更》等自编小戏。作家王统照也曾组织诗友来山上观景写诗(存世的有长诗《游汉王山怀古》)。

汉王山的戏剧活动对茂腔戏的传承起到了重要作用,直到解放后,老梧村戏班还能演近50出戏,在周围乡里传为美谈。几十年间,诸城很多村庄纷纷成立戏班,春节、麦收之后都要演几天,茂腔得到了广泛的普及。

三、剧团建设再掀茂腔热

王仙梅

王仙梅在《打金枝》中饰金枝。

陈艳琴在《王小赶脚》中饰“二姑娘”。

1954年,二嫚的孙女王仙梅与丈夫加入高密“群立茂腔剧团”,1955年9月,该团划归诸城县,以丁氏家族培养的演员为骨干。专业剧团软硬件得到了很大提升,诸城茂腔迎来了第一个繁盛时期。很多村都组织了自己的戏班,其中不乏优秀的民间艺人,而农村观众也个个是“茂腔评论家”。

丁家戏班充实剧团 名角出场一票难求

1952年,高密成立了“群立茂腔剧团”,王仙梅与丈夫乔俊鲁加入其中。该团参加胶州专署的文艺汇演,演出了《李二嫂改嫁》一剧,王仙梅、尹翠云、韩荣善、陈艳琴获演员一等奖,乔俊鲁(饰张小六)、刘艳苓(饰妇女主任)获演员二等奖。1954年下半年,该团划归藏马县,1955年9月划归诸城县。此后的几年,诸城茂腔迎来了第一个繁盛的时期。

当年在诸城的舞台上,活跃着丁家戏班培养的一批茂腔演员,王仙梅、陈艳琴便是其中的佼佼者。王仙梅出生于茂腔世家,是以老满洲为首的丁氏茂腔第四代传人,她是二嫚(丁宝红)的孙女,王福举之女,自幼学戏,诸城茂腔剧团的早期负责人之一,工青衣,唱作俱佳,尤善唱,主演过大小剧目近百出。

王仙梅的嗓音高亢、嘹亮,乡土气息浓郁。诸城民间有“三天不喝水,也要看看王仙梅”之说。陈艳琴是诸城的早期演员,工花旦,曾先后在30余部剧目中担任角色,尤以在《王小赶脚》中塑造的“二姑娘”形象,受到广大观众的一致好评。她的表演泼辣,放得开,角色塑造鲜活生动,民间有“王仙梅唱得好,陈艳琴浪得好”的赞誉。她们在城里演出常常一票难求。这种赞誉,现在看来,简直就是绝妙的广告语。

软硬件配套提升 剧团走向专业化

自从有了专业剧团,诸城茂腔开辟了专业团体与业余戏班齐头并进的新局面。1955年后,剧团先后招收了祁艳君、孙日明、胡玉兰、曹曰华、李华东、李树梅等青年演员,又选派王学政、游学书等到昌潍戏曲学校学习,特聘东北京剧名家王丽秋任指导教师,对演员进行严格训练。郭炳群等乐手对乐队的编制、配乐进行了改革创新,在保留三大件的基础上增加了高胡、三弦、扬琴、大低胡和笛子、唢呐等,打击乐也齐全配套。唱腔方面吸收了其他剧种的《反调》《哭黄天》《桃李笑》《小上坟》《梆子数板》《一、二、三》等曲牌和板式。剧团行当齐全,又有了先进的灯光布景,演出水平有了很大提高。

1959年10月,24岁的韩春宵从中央戏剧学院进修结束后分配到诸城,从此,茂腔剧团有了专业导演。

当时的茂腔戏以传统剧目为主,为配合政府工作需要,韩春宵与王仙梅等主创人员编排了诸城第一部现代戏《魏民隆忘本回头》,演出后受到群众欢迎。韩春宵制定了演员练功制度,早晨踢腿压腿跑圆场,饭后练唱工。剧团逐步走上规范化,对提高演员的艺术素质作用明显。

1962年6月,诸城茂腔剧团赴济南汇报演出了《双凤冤》,受到了副省长李宇超的接见。同年10月,《五女征南》在昌潍专区文艺汇演中获集体一等奖。11月,牛进与王金华编创的大型神话剧《潍河仙子》上演,轰动全县。这一时期的主要演员有王仙梅、陈艳琴、尹翠云、刘桂英、祁艳君、李树梅等,乐队司鼓徐启林,操琴史增启。

农村冬闲组戏班 民间艺人放异彩

上世纪50年代初到60年代初是诸城茂腔普及最广的时期,专业剧团的成功带动了民间戏班的发展,很多村庄在冬闲时组戏班学戏唱戏。枳沟、吕标、郝戈庄……诸城的南半部肘鼓子戏班非常活跃。

戏班多了,演出密集,看戏的机会就多。哪个村有戏,大伙儿便跑到哪去看,十里八里远也要去。上世纪60年代初期,马耳山脚下的尚庄戏班红极一时,培养出了一批享誉马耳山一带的乡村演员。别看他们都是“种地的”,一登台就各亮绝活,曾出现过方圆几十里甚至邻县五莲的村民都争相来尚庄听茂腔的盛况。

看完戏,观众走在回家的路上,总是热烈评论着演员的唱工、身段、有无唱错之处,评论着弦拉得怎么样,家什(锣鼓)打得怎么样,行头如何,哪个村的戏班水平高,哪个演员演得好……各抒己见,各有所好,点评到位。众人沉浸在茂腔艺术中,像盛宴后的回味,他们是不折不扣的评论家。

如今,舜王街道的老梧村50多年没演过整场大戏了,年近80岁的马新民不是戏班里的人,不识字,唱得并不算好,可至今他仍能完整地唱出好几场大戏,且有些唱段是目前已见出版的剧本中未记载的原始唱段。

俄罗斯戏剧大师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的表演体系强调,演员在台上要进入剧中的规定情境,让自己处在剧情的环境之中。老梧村戏班演丑角的张方孝没有文化,但他却知道上了舞台,要有个“进去出来”的关系。他在《钥匙记》一剧中扮演的后娘对前房的女儿极尽虐待,悲惨之时观众的眼泪止不住。当年在几十里外的村子演出,演职人员都是由村里安排各家管饭,可有时演《钥匙记》时,别的演员都被领走了,演后娘的张方孝却没人要,领演员的妇女们嫌他太厉害,对前房的女儿太狠毒了。他转一圈找不到吃饭的地方,只好再去找村书记,并一脸无奈地辩解:“演的角厉害该俺事的?做戏不像不如不唱呀!你说我该怎么办?”书记只好另安排他吃饭的地方,这样的事碰到过好几次。

张方孝的老师是掘村人,是曾跟二嫚学过戏的王福昌。青岛金光剧团解散后,王福昌回乡后来到老梧村戏班,培养起了丑婆张方孝、青衣孙茂云,孙方渠,小生孙清湘、武生孙明刚等一帮出色的演员,并把这几位视为得意门生,有时他自己也参加演出,但他更有成就感的是看到他的学生们的成熟。他看完张方孝的演出,忍不住称赞:“三儿,你可真中啊!”

四、困难时学习热情不减


老梧村戏班1955年凑粮请老师的账目。

老梧村请老师教戏账目中,清楚记录了“赵福田交谷子2斤3两,钱6角”等字样。

单金岭

在笔者的家乡舜王街道老梧村,闲暇时唱茂腔已成为村民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即便生活困难,诸城茂腔仍然活跃,不少村凑钱凑粮买乐器、戏装,请老师教戏,对茂腔的需求度已经跟吃喝相提并论。部分老乡奔赴东北讨生活,几十年不能回家,便用茂腔寄托自己的思乡之情。

乡亲闲暇时常唱茂腔 扎台唱戏设专人安保

笔者的家乡舜王街道老梧村当年的茂腔戏班能演近50出戏,水平不错,有几个演员的表演精彩到无可挑剔。

笔者在铫期岭上南望秀丽的马耳山、趟过家乡的河流时,心中便响起那些道白和唱词:

观东山东山高高有万丈,观西山西山高紧接乌云,观南山南山高冰雪不化,观北山北山高树木狼林。唏唏唏,呼嗵嗵,山石捣碓,唏溜溜,哗啦啦水冲山根。出溜溜,串连连蛇钻百草,叽叽叽,咯咯咯野鸡成群。我一眼观不尽那春中的景,我打马,我打马奔上路红尘……

晚霞满天,收工的乡亲们走在回村的路上,有人唱起:“日落西山乌昏昏,虎奔深山鸟奔林,虎奔深山把食打,鸟奔深林去存身……”那情那景,如诗如梦。茂腔成为几代人表达思想和感情的重要形式,已经成为当地群众最喜爱的精神大餐。

傍晚,农村场院里,戏班在演戏,优美的唱腔飘荡,偶有清脆的锣鼓声。悠闲的人们围坐在周围,有的老人在抽烟,有的拿着蒲扇驱赶蚊子。孩子们也着迷地听着戏……这是不扎台子就地演出的景况,要是扎台子唱戏,孩子们会垒石头、搬凳子,为年迈的爷爷奶奶占一席之地。人太多,村里会安排人员散布在观众当中,拿杆子维持秩序,叫“打场子”,因为人挤人,乱了场子的事也常发生。

困难时茂腔依然繁荣 勒紧裤腰带唱戏学戏

上世纪50年代初到60年代初,诸城茂腔的普及之广成为一种很罕见的现象(三年困难时期,在茂腔流传地区大戏大多停演)。

以诸城北为例,在方圆10多公里之内的村,就有相州、老梧村、后塔桥、高戈庄、学究、王家巴山、西老庄、昌城、孙仓、山西、营马、兴和、石桥子、王苑、乔戈庄等村自设戏班。村民凑钱买戏装、买乐器,在生活十分困难的情况下凑粮凑钱请老师教戏,教戏的老师也深受人们尊敬。

老梧村会计贾希彩家曾有一个破账本,上面记载着1955年、1956年请老师排戏凑钱凑粮的账目。今天你交3斤小米,明天他交两个秫秸,实在不多,可在当时的条件下,这些对一般家庭来说已经是一笔不小的支出,诸城人民对茂腔的热枕和执着可见一斑。

上世纪50年代初和60年代初,老梧村戏班上演过的剧目有:《潼台》(别名:《八郎探母》)《东京》(别名《卖宝童》《观灯》)《西京》《北京》《三劝》《王定保借当》《双换》《王二英思夫》《打水》《越墙》《丝兰记》《钥匙记》《张郎休妻》《跑山》《隔帘》《狮子楼》《南唐》《西岐》《珍珠衫》《桃花庵》《坐花亭》《罗衫记》《裴顿卖线》《五女会》《二女争夫》《葡萄架》等近50出。

诸城人赴东北讨生活 唱茂腔寄托思乡之情

60多年过去了,笔者至今仍清晰地记得少年时代看的本村戏班中赵福田(工老旦,二嫚的徒弟)演的《砸船》一戏,赵福田领着两个孩子跪在台上边唱边哭,有人在台下也跟着抽泣起来。随着剧情的发展,台下流泪的人越来越多,忽然有人往台上扔钱,不一会儿,扔钱的人越来越多,场子后头的人把钱往前传递,有卖火烧的也往台上扔火烧,卖糖石榴的用纸包了糖石榴也往台上扔。人们恨不得把随身带的东西都扔到台上,帮助那受难的母子……这就是戏台的神奇之处,能让人入戏,为剧中人物悲痛不已,不得不惊叹茂腔独特的艺术魅力。

2011年,在一个大雪封山的寒冬里,笔者专程到吉林的柳河县三道沟村,去寻访赵福田一家,可赵福田夫妇及他们的长子、次子、长女都已去世。他的二女儿赵淑芳说,因为生活困难,1957年,他们一家无奈背井离乡,来到东北这片山沟,再没回过老家。她父亲想念关里老家的时候,就唱起家乡的茂腔。冬天大雪封门,周围各村的乡亲都喜欢来她家听她父亲唱家乡的茂腔,其他会唱、会拉的都来。大家离家多年,没有能力回老家再看一看那片生养他们的故土,只能靠唱戏怀旧。大家团聚在一起,这时,家乡的茂腔便成为最动听的思乡曲,听着茂腔,大家似乎又回到了遥远的故乡,又和父老乡亲们团聚在一起,唱到悲情的慢板时,大家一起流泪……

赵淑芳回忆说:“父亲去世时,周围村很多人来送葬,用生产队里的三口大锅做米饭招待都不够用的。”这是对赵福田的哀悼,也是对家乡茂腔的追怀。

在吉林省的梅河口市,笔者找到了曾在老梧村戏班拉二胡的单金岭,这位70多岁的老人回忆起当年来便伤心地摇头叹息。1957年,17岁的他来到东北,下煤窑挖煤,体力消耗大,吃不饱,想娘,

在家乡人的心目中,茂腔是神圣的,是人生的教科书,是最动人心魄的乡土音乐与文学。在表达思乡的情怀、倾诉悲伤的心情方面,最能显示出其独有的魅力,那是一种令人惊叹的音乐与感情的交融。用“痴迷”来形容老百姓对它的喜爱并不过分,茂腔已经成为诸城人乡情的标志,是影响过几代人的乡魂。

五、茂腔艺术熏陶各阶层

作者在大北杏村前。

青年时期的孟超。

茂腔为很多人的童年及青年时代带来了艺术享受和文化熏陶,诸城人民对它异常喜爱,流传着一些让人忍俊不禁的小故事。茂腔在诸城被称为“拴老婆橛子”,说的是人民群众对它的喜爱就像被“拴”住了一样。茂腔的爱好者中,不乏一些政治家、艺术家。

戏迷落井用戏文求救 全家人对话用茂腔

60岁以上的人大都记得茂腔给其童年、青年时代带来的艺术享受,上世纪60年代初“文革”前,茂腔戏班还遍及诸城城乡。

在诸城的乡村,田野里不时传来悠扬的茂腔男调。有时果园里或小河旁传来茂腔的女调,唱着《梁山伯与祝英台》:

那边过来一头牛,梁兄啊,你看那,牧童骑在牛背上,唱起山歌解忧愁,只可惜俺对牛弹琴牛不懂,可叹梁兄笨如牛。

当地流传的100多出传统茂腔戏生动地体现着忠孝节义、伦理道德,也有逗大家一笑的风趣小戏,雅俗共赏。

老百姓说茂腔是“拴老婆橛子”戏,一点也不夸张,老百姓知道唱戏的来了,便忘了手头的活计,“听到锣鼓响,饼子贴在那锅沿上,听到锣鼓响,锄头锄在那庄稼上”。

有一个故事,说某人爱唱茂腔成痴,他和媳妇在菜园里浇菜,一位过路人走过来问:“这位大哥,向您打听个路,我要去胶县怎么走啊?”路人问了两遍,戏迷没抬头没搭腔,他媳妇忙解释说:“这位兄弟,他是又在寻思戏文了,你要按戏文叫着板问他才说呢!”来人就学着唱戏的腔调念道:“借问相公,此处到胶县城应走哪条路为好?”

戏迷顿时回过神来,他一手把着辘轳,一手指划着道白:“这位兄弟你听了”,又唱道:“三条大路你走当中,一直前行就是胶县城……”来人抱拳作揖道:“多谢相公引路。”

戏迷赶紧抱拳还礼,不想他一撒手,刚提到井口的水筲猛然下坠,辘轳扑啦扑啦地转着别了戏迷一下,脚下泥水又滑,他不小心滑到井里。他媳妇吓得哭起来,谁想戏迷刚从水中冒出头来就唱:“贤妻不必泪交流,快快找人把我救,抓紧时间莫迟延,救出为夫度春秋……”

更有一家人连生活中的对话也用唱腔表达,后来主人觉得有些离谱,就规定以后全家对话不准再唱了,一时竟改不过来。第二天,他妻子见水缸里没水了,想叫女儿去担水,就唱到:“叫一声小女儿你听知,水缸里没有水咱咋做饭吃。”女儿在旁听了,也用唱腔回答道:“娘呀罕,不相干,女儿我这就去把水担。”

父亲在里屋听到妻子和女儿不遵守“规定”,就走出来想批评,可他自己也忍不住用男调唱起来:“不叫您唱来您还唱,也不分个早晨和后晌……”

这种在民间流传的小故事,有些夸张,但也从一个侧面说明了诸城老百姓对茂腔的痴迷。

王尽美会伴奏能唱戏 多才多艺同学羡慕

茂腔不仅仅是“拴老婆橛子”戏,当地的知识分子也很喜欢。

约100年前,枳沟镇大北杏村有一个青年常活跃在茂腔戏班,嗓音宏亮,动作大方,他就是以后成为党的一大代表的王尽美。

大北杏村有个戏班,每年正月都要演茂腔戏,方圆几十里有名,锣鼓一响,周围村庄的大人小孩都来观看。

王尽美会吹笛子,后来又学会了拉二胡、弹三弦。他在本县的相州上学、后来又在济南上学,他回乡时经常参加村里的文艺活动,与乡亲们一起演戏。1922年1月,共产国际在莫斯科召开第一次代表大会,王尽美与邓恩铭、张国焘等人代表中国共产党出席了会议。在各国代表团举行的联欢晚会上,王尽美用三弦演奏了中国传统乐曲《梅花三弄》等曲目,各国代表赞叹不已。

在家乡的戏班中,王尽美参加乐队伴奏,有时还出演角色,其同学回忆说:“王尽美多才多艺,令同学们敬佩不已。”

家乡戏影响深远 启发艺术家创作

著名的戏剧家孟超是诸城人,他在一篇文章中说:

“家乡的戏,乡音较重但婉转有致,许多丰富的民间妙语自然地构成了民歌风格的曲句,因此才能倍加亲切动人。我记得当年听的几出小戏,一出是《王定宝借当》,演的是书生王定宝向他的未婚妻家借钱去赶考的事;另有一出是《王婆骂鸡》,最受群众欢迎,每次演出总少不了这出戏……全场观众听到她各种不同的巧骂,有时会会心地轻笑,有时鼓掌哄场,演员也越骂越有劲,直到这戏完结。”所谓的骂,骂的就是那些群众厌恶的行为,群众觉得解气,又风趣幽默,自然就格外喜欢。故乡的戏曲对孟超后来的戏剧创作有着深刻的影响。

《诸城文史资料》载,国民党的空军司令、家在相州的王叔铭年轻时也在老家茂腔戏班中演过戏,扮过花脸。

中国曲艺家协会主席陶钝(徐步云)是昌城徐家河岔人,看看他写的《杨桂香鼓词》:陈志德辞家入伍,杨桂香送郎参军。“陈志德辞别父母到了前堂,先叫了一声爹爹又叫娘,他言道,八路军有千千万,哪一个不是父母生的好儿郎。若不是万恶的鬼子来侵略,又何必辞别父母离家乡。咱庄里,参军的青年有八九位,一个个争先恐后劲头强……”

这些鼓词顿挫有致,用茂腔的调来唱非常合适,不用再作改动,不难看出,这位文艺大家受家乡戏的影响之深。

六、文本考究富有表现力


诸城茂腔戏《孝闻天下》文武场排练现场。

《梁山伯与祝英台》剧照(1963年),刘艳苓饰祝英台,李秀彩饰梁山伯。

茂腔最大的特点在于音乐,唱腔地方特色鲜明,吸收其它剧种所长,学习了京剧的锣鼓经,增强了武戏的表现力。其行当分类也比较齐全。茂腔戏唱词考究,根据人物的身份地位、性格特征及剧情需要,采用方言土语,或使用名言警句,充满哲理思辨。使人物刻画更为生动立体。

音乐富有地方特色 表现力强行当全面

茂腔的艺术特色主要在于音乐。板头有慢板、原板、二六、快板。慢板用于青衣唱的咏叹、抒情,如诉冤情就用悲悲切切的大慢板。

女调既有抒情的慢板,也有二六、快板等欢快的板式,如《赵美蓉观灯》,大段唱腔行云流水,淋漓酣畅,音乐节奏如振奋的鼓点。茂腔男调质朴、豪迈,昂扬且抒情。娃娃腔用唢呐伴奏,欢乐喜气。另外还有多种由民歌演变而来的曲牌、小调,如《潼台》中小鞑儿唱段、《卖宝童》中宝童的娃娃腔、《钥匙记》中芦凤英扮演鬼时所唱曲调等。

专业剧团乐队编制的扩大,给音乐丰富性创造了更多可能。茂腔吸收其它剧种长处,如从京剧学来了锣鼓经,急急风、四击头、冲头、长锤、水底鱼等与京剧相同。画妆与京剧的脸谱相同。

茂腔戏从街头发展起来,随着剧目的丰富,人物渐多,分工越来越细,生、旦、净、末、丑齐全。生行分大生、小生、娃娃生。旦行,分青衣、花旦、老旦。净行是花脸(如《太行山》中的张龙)。末行,为老年男角(如《葡萄架》中的孙伯陵),丑行,有丑角的戏比较多,丑婆如《东京》中的老卖儿、《狮子楼》中的王婆。

唱词活用民间语言 哲理大义与通俗幽默并存

茂腔戏剧本灵活使用民间语言,富有浓郁的生活气息,通俗易懂,但又不乏名言警句、哲理思辩、道德经典。

在《葡萄架》一剧中,行侠仗义的山大王张龙出场道白:“家住山前一棵槐,光管杀来不管埋,山前里杀的人头滚,山后里骨头似干柴,呜呼呀呀呀呀……”唱:

砚台上倒上清凉水,研开浓墨铺纸张,泼开了狼毫笔竹管,一来一往绣书章,上写着“晓应晓应多晓应(据音记录)”,晓应东京小昏王,你若是把那江山让,免得张龙我动刀枪,你若是不把那江山让,我八月十五动刀枪,进城我先杀昏皇帝,三宫六院我杀娘娘,要问我兵马有多少,千里宽来万里长……

词把山大王张龙的豪放、粗犷刻划得淋漓尽致。

在《东京》卖宝童选段中,为埋葬祖母救出叔叔,宝童和母亲商定,找老卖儿把宝童卖了,宝童去求老卖儿,老卖儿故意说不愿意去,理由是:

那一年,那一月,老卖儿我从您门前过,您娘娘,上马石上纳鞋底,看着装着没看着,也没让俺们吃袋烟,也没让俺坐一坐,有朝一日用着我,拍手、打脚,大脚板子值钱货……

直到宝童儿解释说“我母亲重孝在身,不能离开灵堂”,老卖儿才肯进门。协商一致后,老卖儿领着宝童去卖,路上还有风趣幽默的唱段,她拉着宝童的手问道:“宝童咱走?”宝童:“咱走!”老卖儿:“咱唱起来?”宝童:“老卖儿,你还会唱?”老卖儿:“哎呀,宝童儿,不是我跟你吹,老身我年轻为闺女的时候,三百小曲,二百小唱,唱的是美耳中听,如今虽说是上了几岁年纪,牙也掉了,说话也透风了,不过还能凑合着唱两口儿。”二人边扭边唱:

闲来无事到呀么到城东,扎了一个台子在半悬空,八个哑巴在台上唱呀,有八个聋汉在台下里听,哼得儿哟宝童儿哥,哼得儿哟宝童儿哥,哼得儿哼得儿哟呀宝童儿我那个哥儿……

宝童儿唱:“哼得儿哼得儿哟呀老卖儿我那个婆儿……”

这些通俗、生活化的唱词,配有欢快的曲调、轻松扭动的脚步,老卖儿能说会道、经多见广的形象和宝童活泼调皮的形象就鲜活起来,戏才有看头。

人物形象鲜明立体 传统剧目部分失传需保护

在《潼台》一剧中,宋朝部队与北国鞑子打仗,有低层士兵小鞑儿的唱曲:

小鞑儿发了急,骂宋将你听知,你不该杀了俺二姨,你杀了别人我不恼,杀了俺二姨家里没有了办饭的……

打一阵后又唱道:

小鞑儿,发了急,身披着,破蓑衣,不敢动弹乱“戳七”(方言)。腰里别着一个顺刀子,单攮宋将的腿肚子。

唱词生动体现了底层士兵的内心。而在《五女会》一剧中杨文广打了败仗,要送信到天波府求救兵,他的一段唱词描述了战争的艰苦,与基层士兵不同。

由本帅在宝帐方才落坐,思想起保国事好不伤情,春天来去出马天长夜短,天又长夜又短懒的出征。到夏天去出马天气太热,顶上盔掼上甲好似个笼蒸。到秋天去出马天降大雨,满洼里泥和水马蹄难行。冬天来去出马天降大雪,枪杆上撸一把满是冰凌。阵头上打胜仗庆功会赏,阵头上打败仗两来无功……

这是战争的真实写照,细腻动人。以上唱段包括宝童与老卖儿唱段并未出现在出版的茂腔剧本集中,而有张龙戏的《太行山》目前也未发现剧本。一些传统剧目已失传,抢救家乡非遗已亟不可待。

在诸城北乡的梁山屯有一座坟冢,传说是梁山伯与祝英台的合葬墓,如今已申报潍坊市级非遗项目。这里是否真的是梁祝爱情的发生地还有待考证,但在茂腔中也有梁祝剧目。戏中祝英台唱出了抗婚的心声:

母女二人坐楼堂,细听女儿要嫁妆,你赔送我的我不要,我自己要的才相当,俺要上,一两春风二两月,三两云彩四两光。俺要上,月亮影里一棵娑罗树,青枝绿叶面朝阳……

接着她又步步紧逼,明争暗抗:

俺要上东海东的灵芝草,西海西的芍药根。南海观音瓶中水,北海鳌鱼左膀鳞。女儿的头发挽不住纂,大闺女的胡须要半斤……

七、新时期探索现代题材

1960年诸城县茂腔剧团领导班子合影(左起:王仙梅、乔俊鲁、牛进、刘衍奎)。

诸城市文化馆茂腔培训班授课中。

“文革”时期,诸城茂腔由盛转衰。三中全会后,诸城县茂腔剧团逐渐恢复起来,培养人才,排演剧目,获得了一致好评。一批老演员发挥传帮带作用,民间茂腔团体再度活跃,茂腔剧团创作排演了一批大型现代戏,不断探索新的发展空间。

传承断层入濒危困境 三中全会后迎来春天

“文革”开始后,刚刚复苏的茂腔又遭冲击,传统戏被打上了“封资修”和“牛鬼蛇神”的标签,李树梅等一批茂腔演员在黄金时期被迫改行,诸城茂腔由盛转衰。

专业剧团的缺失和人才的流散,造成巨大的传承断层。农村戏班也未能幸免,“破四旧”中多年积存的戏装被烧毁,主要演员被批斗,有名气的演员家中被贴满大字报,严重挫伤了茂腔艺人的从艺信念。“十年浩劫”过去,部分老艺人已去世,新一代尚未长成,年轻观众对茂腔并不了解,茂腔走入了濒危困境。

三中全会后拨乱反正,诸城人的茂腔梦又有了希望。

1978年4月,乍暖还寒时节,诸城县京剧团内增设茂腔队。11月,该剧团改称为“诸城县剧团”。京剧队与茂腔队,配角演员两队共用。当年12月,诸城县剧团排演的《一张招工表》参加省现代戏创作调演,获演出奖。1979年9月,该剧团改编排演的《雪仇记》参加地区汇演,获改编三等奖。

此时,诸城27处公社相继建立了文化站,乡村茂腔戏班开始恢复,焕发出新的活力。

政府部门开始重视地方戏曲的发展,茂腔得以在政府专用礼堂演出。夏天,《天河配》一天演5场,人们对家乡戏的渴盼可见一斑。演员戏服不离身,一天下来,脚上磨起了泡,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

剧团汇演频频获奖 巡回演出百余场

当时还有一批业务精湛的演员:王一忠、祁艳君、李淑、王瑞娟、陈沛云、王军、于孝均、刘峰、王寿清、郭永宽、赵晓玲、仲伟凯等。乐队司鼓郑招忠,操琴徐培勇。他们担起了恢复茂腔的重任。

1986年8月,诸城县茂腔剧团举办了600多人的培训班,从中招收20名学员。10月,剧团改称为“诸城县艺术团”。1987年2月起,艺术团在诸城、五莲、莒县、日照等20多个县市巡回演出。1990年5月,剧团排演了茂腔现代戏《土地情》,在诸城全市各乡镇巡回演出,创超百场纪录。

1996年8月,艺术团招收新学员20余人。11月排演的《王定保借当》参加全省地方戏曲邀请赛,陈沛云、仲伟凯、王军获表演二等奖;刘福聪、于孝均获表演三等奖;郭炳群获音乐设计奖。

老演员奋起传帮带 现代戏点燃希望

随着时代的发展,电视、网络等多种媒体极大地冲击了戏剧市场,加之“文革”时期出现的断层,茂腔的传承人越来越少,茂腔从业者和爱好者年龄大都在50岁以上,茂腔陷入后继乏人的尴尬境地。

为保护诸城茂腔这一富有鲜明特色的地方戏曲艺术,近年来,诸城市委市政府启动了诸城茂腔保护振兴工程,宣传文化系统下大力气展开了一系列的挖掘继承,恢复传统剧目,并组织创作新剧目的工作,几年来,诸城已经成功举办了三届茂腔艺术节,使濒于衰亡的诸城茂腔得以复苏,特别是对于广大农村的业余演出队伍是很大的鼓舞和激励。2007年,诸城茂腔成功申报市级非物质文化遗产。

培养诸城茂腔的接班人、提升业余剧团的水平,成为急需解决的问题。

专家担忧,现在有十三四个活跃的茂腔剧团,但没板没眼,身段、基本功都不行,演出质量无法保证。

为解决这个问题,老演员们全面展开了传帮带。每到周末,诸城市教育局一栋二层小楼上都会准时响起伴奏声,这是诸城市老教师艺术团的演员们在排练。李树梅担任艺术顾问,从设计唱词到艺术指导再到化舞台妆,她倾注了不少心血。

此后,越来越多的诸城人开始重新关注茂腔,认识到茂腔具有的文化魅力。政府的支持给苦苦坚守的茂腔老艺人带来了些许的慰藉,也成为诸城茂腔传承的一个拐点。

为了这个共同的追求,开理发店为业的臧传烨边兼顾生计,边学唱茂腔,终于成为一名优秀的演员;为了这个共同的追求,“65后”的徐志芳一边管理企业,一边拜师学艺、演出。年近70岁的李树梅又破例正式收了3名徒弟,徐志芳是其中之一。这是徐志芳人生路上的一个转折点,也圆了她长达35年的“茂腔梦”。

多年不再演戏的一些农村戏班又自发地组织起来。清晨的沧湾公园、黄昏中的街头巷尾,城乡的一些角落,这一流传了200多年的地方戏,又红红火火地唱起来了。

2016年,诸城市还组织排演了现代茂腔《非常妈妈》《三背娘》《孝闻天下》等剧目,特别是《非常妈妈》一剧,在北京连演三场,盛况空前,受到一致好评。

《春满田园》《孝闻天下》《非常妈妈》《三背娘》等现代诸城茂腔戏,从服装道具到唱腔设计,从演员化妆到灯光舞美,都体现着诸城茂腔人为实现诸城茂腔再度繁荣而做的探索与努力。

由诸城市艺术团创作演出的大型茂腔剧《平凡人生王金鉴》,在潍坊市上演后受到一致好评。在潍坊各县市巡回演出后,2016年10月又赴省城汇报演出,受到社会各界的一致赞誉。

百姓期待着诸城茂腔迎来更大的繁荣,以不负它曾经辉煌的历史。

本期图片由马新义提供